第一次見到她時,正是春風滿面的二月天。
她留著齊齊的短發,身著樸素的小花衫,雖長得又瘦有小,倒也耐看。
那是在小飯桌門口。
我急忙向她問好,她似乎嚇了一跳,用膽怯的目光掃了一下我,沉默地低下了頭。
“你叫什么?”我壓住心頭的不快。
“楊惠月。”她答道,盡量避開我的目光。
那時我才一年級,剛來小飯桌,對一切都很陌生,我和楊惠月就是這么認識的。
一
小飯桌亂哄哄的,開始吃飯了,一人一份。做飯的廚子跑來跑去,給我們添飯。菜香的味道讓人垂涎欲滴。吆喝聲,說笑聲讓氣氛格外熱鬧。
只有她----那個叫楊惠月的女孩在一個極不顯眼的角落里,孤獨地扒著飯,她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色,沒人去跟她說話,甚至不朝她望,他們把她當做了看不見的空氣。
飯吃完了,大家都回到床上休息了。我竟跟楊惠月分在一個單人房間。我友好的對她說:“我叫王千雨,今年六歲了,剛上一年級,是新來的。你呢?”
“哦,我是二年一班的學生,已經來了很長時間了。”她勉強笑了笑。
“你比我還大呢。”我笑,“你咋不和其他小孩說話呢?他們不壞。”
“哦呀!他們才看不起我呢,還。。。。。還經常欺負我。”楊惠月小聲說道。
“你父母是干什么的?”
“這,我不清楚。”楊惠月的臉色大變,尤其是她聽到父母這兩個字的時候。
我有些疑惑,但還是沒當一回事,我們的關系一直很好。一個學期便如流水般過去。
二
一個新來的五年級大姐姐。
她長得太漂亮啦!大大的眼睛水靈靈,小小的嘴不知有多玲瓏,身子也有說不出的苗條。聽阿姨說,她還是班里的尖子生,父母還是單位領導。真是十全十美的“闊小姐”!小飯桌引起一場小震動。
大姐姐很喜歡我,說我又可愛又乖巧,但對楊惠月卻冷言冷語,甚至跟她說話還用命令的口氣,楊惠月頭垂的更低了。
一天天過去了,大姐姐對楊惠月越來越厭惡,楊惠月稍有讓她不滿意,她就罵,甚至還打她,用被子蒙她,用尺子扎她,阿姨過來,她便說她是讓楊惠月好,教訓一下,她惡毒地管楊惠月叫“白癡”、“傻子”、“王八蛋”等令人不寒而栗的詞匯。我真正明白了楊惠月說“他們還經常欺負我”這句話。
一個中午,楊惠月悄悄把我叫到跟前,擼起袖子,一道很深的傷口映入眼簾!她哭著說是那個姐姐和其他小孩弄的。
我氣得渾身發抖,問:"你咋不告阿姨?”
“他們那么多張嘴呢,我咋能比?告也白告!”她瘦小的身子不停地戰栗著,嘴唇發白,不禁又嗚咽起來。
我望著她,幼小的心中模糊地覺得她多么可憐。她抖抖衣襟,走了,我仍迷茫地站在那里。
我去找阿姨,阿姨嘆氣道:“可憐啊,家里窮,父母又離了婚。他們把她送到這里,是我撫養了她很長時間。狠心的父母,這么多年來一個電話都不打,就不知這孩子一天到晚念叨“爸爸,媽媽”不知多少次!我聽了都心碎,唉。。。。。。”
我呆住了。我突然想起楊惠月聽到“父母”這二字時的神情,那是憂傷的,思念的,心碎的!它像鐵鉤似的,勾住我幼小的心靈。可憐的楊惠月!支離破碎的家庭!
三
楊惠月最終沒有再待下去,她走了。
阿姨說,她沒錢念書,要回老家種地了。
我那時已經三年級了,在這三年歲月中,我感覺對她又熟悉,又陌生,又模糊,又清楚。在空蕩蕩的屋子里,閉上眼,仿佛又看見了她那齊齊的短發,樸素的花衣,甜甜又苦苦的臉。。。。。。站在小飯桌門口,一束陽光照下來。我知道,我們就是在這片陽光下相識的。
四
這件事已過去兩年了。她,楊惠月,已在我的我的腦海里淡忘了。但我還不時想起她,想起我們短暫的友誼,想起那片陽光-----我們相識的地方。